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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--Per aspera ad astra. 守得云开见月明--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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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玄亮/归彼大荒】雨

「蜀道」雨
文/若言

成都的风物,与别处很是不同。
诸葛孔明本是堂堂八尺山东大汉,他在这汉家天下的北方出生长大,便有一种指挥若定、胸有成竹的意气,骨子里蕴藏着逐鹿中原的慷慨与驰骋疆场纵横决荡的气魄。
北方的天气也跟北方人的性格一样。风也是直来直去地刮,雨也就干净利落地下。说来就来了,忽而黑云压城,暴雨如注,将这中原大地淋了个透彻;风冷得直爽,雨下得痛快。在短暂的狂风暴雨肆虐过后,便是云销雨霁,天朗气清。
然而南方的雨和北方大有不同。要来就是慢悠悠地来了,很多天的天气都是阴沉沉的,带着空气中粘腻的水汽,总觉得就差那么一分火候,雨就能下下来似的,一下便是好多好多天,连绵不断地,在天际织成绵密的网,雨脚便是细细的针。成都的雨,那就下得更多了;仿佛这盆地地形的上空永远堆积着厚厚的云雾似的,这雨也仿佛随时都会来,仿佛包裹这川蜀的不仅是重峦叠嶂,还有云山雾罩,漫漫雨帘。
所以说成都多云雨什么的,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。
在蜀宫深处上演的便是和这天气系统差不多的过程;鱼到南阳方得水,龙飞天汉便为霖,鱼水三顾合,生的不仅是风云四海,还有云雨缠绵。
汉贼不两立,王业不偏安。蜀道天险正足以闭关自守,然而诸葛丞相与昭烈帝所求的从来都是天下太平。于是刘玄德便去攻取汉中,进位汉中王;于是陛下便去东征,离开了阴雨连绵的成都,所遭的便是火攻了。于是留诸葛丞相一个人,走在北伐的漫漫长路上。
一路向北。向北便是远离成都,远离家国,远离先帝;然而故乡便是故国,便是昭烈帝与诸葛丞相的大汉。向北是翻越崇山峻岭,历尽蜀道艰难,是从多云雾多雨的蜀中走出来,重新站到中原的烈烈阳光下。中原,多美的字眼啊。中原北望气如山,踏上中原的土地,便燃起问鼎兴复的豪情壮志。
诸葛丞相终于把司马懿等人引进了上方谷。一应干柴引火之物已经备好,只待这大火烧尽,雍凉便可以平定,大汉便可以中兴了。诸葛丞相看着这明丽的艳阳,嘴角漾起一抹微笑。胜利便在眼前,只可惜那个昭昭如日月的人,终是看不到了。然而这又有何妨?昭烈帝燃起的炎汉火德,便有诸葛武侯为他接续下去。昭,日明也,这一轮红日,便是主公你在看着我不是?
火燃起来了。一时间,便有那大风从四面八方涌进谷里,火趁风势,风助火威,直映得整个山谷都通红。谷中热气蒸腾,直达天界。
——为何这风这么大?像琅琊,像南阳新野,像裹挟着从前的记忆呼啸而来,又匆匆席卷而去。像是要抽干他身侧一切的空气,扭曲了时空,迷离了现实,像是要参与一场盛大的飨宴,把过往的记忆都带来助阵。
——为何会这么冷?冷得像成都的夜雨,像白帝的江涛拍岸。他想起东征前的最后一个晚上,自是云雨巫山,鱼水合欢,交缠的躯体火热,然而越是如此,便越深明此后的离别,越加痛彻心扉。亲密中带着令人心痛的温度。刘备的吻和泪一样冰凉:“孔明,我要走了。”
在谷中火烧到最旺的时候,雨就落下来了。
这是多么畅快的中原的雨啊。
暴雨过后很快就放晴,像他少时在琅琊在南阳所经历过的那样。
然而这阳光好像是久违了。
阳光照耀,泪水忽然就肆意地涌出了他的眼。